这样的娃娃兵,在十年前的非洲,其实是都可以找到原型的。
连年的战乱让一些国家的青壮所剩无几,越来越多的儿童在小小年纪被训练成杀人机器,被迫走上战场。
这些五花八门的娃娃兵中,最著名的,莫过于赖比瑞亚内战中政府军的司令Joseph Duo。
他最著名的形象,便是这张由普立兹奖得主,著名战地记者Christ Hondros为他拍摄的扛着RPG火箭筒的照片。
当时的Duo,腰间露出显眼的红内裤,在蒙罗维亚桥头用RPG(肩扛式火箭弹)炸掉一个目标后,兴奋地一跃而起的形象刷遍了世界各大媒体。
2003年,这张照片刷遍了世界各大新闻媒体,成为了赖比瑞亚内战最真实的写照。
Duo也因此一夜之间红遍了全球,还被网友们戏称为「RPG代言人」。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这样的一张照片,却为Duo和拍摄者Hondros两人结下了不解之缘,还由此改变了两人的命运...
它背后的故事,值得从头说起…
1975年,Duo出生在赖比瑞亚蒙罗维亚郊区的一个小村庄,在1989年内战爆发之前,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学生。
14岁的时候,10年级的Duo无处可去,他被迫参加了政府军,那时候,他身边的战友也都是和他差不多年纪的青少年。
在残酷的战争中,他从一个充满恐惧的懵懂少年,逐渐成长为精通杀戮的战争机器。
从一开始拿不动AK步枪,到后来熟悉地扛起RPG,并成为地球上最擅长使用这种武器的人,毕竟除了他,地球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如此频繁地使用这种武器。
他的进阶之路走得既危险又残酷,在战火和杀戮中成长的人生,他竟然一过就是14年。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步步高升,竟然成为了政府军一支娃娃兵部队的司令官,而他手下的士兵,依然是十几岁的青少年。
能在旷日持久的战乱中安然活到28岁,可以说是个奇迹,他就这样在奉命为政府军效力,参加了一场又一场战斗,直到遇见了那个为他拍下历史性照片的战地记者,Duo的人生才最终迎来了重大的转折。
2003年,28岁的Duo驻守赖比瑞亚首都蒙罗维亚市中心的一座桥。
来自美国的战地记者Chris Hondros悄悄地溜到了他身后,「当时,我看见一个小伙子赤膊上阵,抓起一架RPG 火箭筒扛在肩上,准备射击。我赶紧溜到他的身后,小心地躲开火箭弹尾焰可能烧到的地方,调试好我的相机,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按下快门。」
Duo在密集的炮火中,还抽空回头看了看Hondros和他同事,笑着冲他们吼到:「嘿,你要跟我们一起守桥吗?白人!」
在Duo炸掉一个目标转身欢呼的那一刻,他同时按下了快门...
这是一张让人五味杂陈的照片,照片中的主角在庆祝战斗的胜利,但场景之外,却是尸横遍野的修罗场。
Hondros回国之后,这张举世瞩目的照片也在世界范围内传播开来,照片为Hondros带来了无数的赞誉,无数好奇的人们总会问起照片里那个兴奋的黑人小哥,他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故事和背景?
但除了娃娃兵司令的身份,Hondros也对这个小哥一无所知,将近两年多的时间,Hondros都不断地要在各种场合反覆提到这张照片,照片里那个人离他内心越来越近,仿佛成了他多年的老友。
Hondros心中突然涌出来一个想法:自己不应该只做一个旁观者,既然亲历了内战,还拍下了这个人的照片,他的形象让自己名满天下,而自己却对这人一无所知。
「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多大年纪了?他不应该只是一个形象符号…我想见见这个娃娃兵司令,RPG代言人。」
2003年11月,赖比瑞亚的内战就宣告结束了,Chris Hondros所不知道的是,内战结束的那一刻,Duo就成了无业游民,他和老婆以及三个孩子艰难在蒙罗维亚的郊区的一个村庄艰难地过活。
2005年,Hondros和同事一起去寻找照片的主角,终于打听到,大名鼎鼎的「RPG代言人」就是名为Joseph Duo的前政府军司令官。
他们历经波折,最终在蒙罗维亚郊区的一个破败的小村子里找到了这位前娃娃兵总司令。
曾经在战火纷飞的桥头偶遇的两人终于见面了,Duo一眼就认出了他,「哈,哥们,你就是当年在桥上拍我的那个白人记者吧!」
两人仿佛似曾相识的旧友,很快就无话不谈了…
Duo提议去当年他战斗过的桥上走走,Hondros给他看了他曾经那张著名的照片,谈到那个庆祝场面,Duo不无感慨地说:「我当时的确很兴奋,觉得自己就是在保家卫国。」
「但是现在,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照片,它们勾起了我的战争记忆。」
尽管Duo在年少时就参了军,经历了无数残酷的杀戮,但他并没有就此变成一个嗜血的战争狂人。
相反,解甲归田之后,他并不愿过多提及战争的记忆…
在他眼里,比打仗更艰难的,莫过于衣食无着落,没有工作,看不到前途的当下了。
Duo开始讲述自己这两年的经历,他和妻子也是在内战期间认识的,当时妻子的丈夫战死,独自带着两个孩子过活,Duo和她结婚之后,两人又生了一个娃,内战结束,以前身为职业军人的Duo,随着战争结束没有了收入来源,还要带三个娃,生活可想而知了。
Duo迟疑了一下,结结巴巴地问了Hondros一个问题:「我…可以加入美国海军陆战队吗?」
「什么?!」
「美国…海军陆战队。」
Duo又重复了一遍那个词…
Hondros问到:「Duo,你为什么要想加入美国海军陆战队呢?这是有美国国籍的人才有机会的事。」
Duo看起来一下子失落到了谷底:「我十年级就辍学参军了,这么多年没有接受过教育,我会做的只有打仗。」
Hondros总算明白了Duo的意思,他不是真的想加入美军,只是急切想给自己找个合适的出路。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对Duo说:「Duo,现在是和平时期,已经没仗可打了,但是你可以继续回去上学!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继续读书!」
Duo猛然抬起头,惊喜地看着Hondros:「真的?!」
Hondros笑着点了点头…
之后几天,Hondros带着Duo四处打听,终于为Duo找到了一家合适的夜校。
他替Duo交了86美金的一整年的学费,区区86美金,却是一笔让普通赖比瑞亚人望而却步的巨款。
之后Hondros又和Duo聊了好几天,谈到了未来的人生规划…
临走时,Duo认真地对Hondros:「兄弟,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个14岁就参军的前政府军司令,14年没有再碰过文化知识的军人,重回课堂却是异常出色。
据老师透露,14年的军旅生涯让Duo学会了无条件地服从老师的指示,每一步都认真完成,这让他的成绩异常出色,他正一步步,将战争夺走的青春,弥补回来。
Duo的成长不仅仅在课堂上,2008年,法国和比利时合拍以赖比瑞亚内战为背景的非洲娃娃兵影片《疯狗强尼(Johnny Mad Dog)》,里面的少年反叛军司令,活脱脱就是Duo年轻时候的写照,敢打敢拼,狂妄凶悍,却目无法纪。
而制片人也找到了Duo,让他出演这部影片中的政府军「不死司令」(General Never Die)一角。
他本色出演,把一个内战军阀的阴暗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这部影片中,Duo的表演受到了业内的一致好评,而他不但展现了演技,还展现了自己其他方面的才华。
《疯狗强尼》的主题曲《我的遗愿》(This is my will)便是由Duo本人编曲作词一气呵成。
Duo实现了他当年对Hondros的承诺:「没有让Hondros失望,他努力提升自我,变成了一个体面的人,实现了自我救赎。」
他用自己的本色表演,向全世界揭示了战争中的地狱般的冷酷世界,这一切,都令他的摄影师兼好友Hondros欣慰不已。
然而,不幸的是,Hondros来不及看到Duo走向更美好的人生,2011年,非洲另一个国家利比亚也爆发了内战,Hondros重返非洲进行采访,途中不幸被火箭弹击中身亡。
这个曾经以拍摄RPG炮手的照片轰动世界的记者,却最终死在了RPG炮手手里。
他的死,怎能不令扛了大半辈子RPG的Duo心痛不已,从此以后,Duo对战争的往事更不愿过多提及。
谈到自己经历过的那些疯狂的战争岁月,他自己也表示了极大的悔恨,同时也坦承,在战争机器下,人性无处可逃——「你必须使自己适应你所生存的体制.. ..」
他表示,自己曾向Hondros承诺,自己毕生不会再卷入战争,也希望赖比瑞亚从此不再有战争,好好活下去,或许就是对Hondros最好的报答。
一张著名的照片,改变了两个被战争牵绊一生的人物的命运,但愿,生活在和平社会的人们,不要被战争改写命运。